一个人的村庄和一条河的记忆 ——寻找蔡甸共产党人的足迹

2023/06/05  浏览量:   作者: 高 池  

谨以此文向昨天在这片土地上和从这片土地走出,为了民族解放事业和人民幸福生活不屈奋斗,甚至牺牲生命的共产党人致敬!

一、信仰如山,长河落霞凋碧血

群山连绵,长河环绕,落霞似火,渔舟唱晚。

这是汉江在蔡甸境内唯一的一条完整的支流。她很不起眼,也名不见经卷。由于流域土地平坦,她的流速很慢,慢到人们很难察觉她的流动,也很难听到她的声息,一条长长河流仿佛一条长长湖泊,静若处子,波澜不惊。百千年来,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潜行在广褒的田野村庄,滋润着这片土地,养育着这片土地上的男女,她和中国土地上万千条河流一样,被尊称为母亲河。

母亲河和母亲河,你有着母亲的质朴、安静、勤劳、善良,也有着母亲的坚强、不屈、刚毅、血性。在上个世纪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之际, 面对白色恐怖,你响应中国共产党的号召,打响了武汉近郊秋收暴动的第一枪,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极大地地鼓舞了处于革命低潮中的劳动大众的革命斗志。在上个世纪武汉保卫战失败后,面对血雨腥风,你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组织了第一支汉阳民众抗日游击队,创建了武汉近郊第一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像尖刀利刃牢牢地插在敌占区心脏,有力阻拦和减缓了日寇铁蹄向中国大西南前进的步伐,你用母亲的血肉身躯,守卫着长江以北、汉江以南辽阔的土地。

刀光剑影远遁,湖光山色依旧。在春夏之交,我沿着母亲河采访,寻找中国共产党人留在这片土地上的记忆,和这片土地上中国共产党人的历史。

金牛山、白马山、乌梅山、嵩阳山、九真山;西湖、鲁子海、白湖、金龙湖、茶湖,踩着先烈们走过的脚印,行进在他们的故事里,我总感到有一种东西随风而至,在山水间回荡,她点燃一团火,在我心中升腾。

那是坚如磐石的信仰,那是坚如钢铁的意志,那是坚贞不二的忠诚,那是坚忍不拔的毅力,那是坚强不屈的斗志,还有这一切锤炼出来的共产党人宁死不屈、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那是称之为革命的一种精神,那是革命者用鲜血和生命书写的一种信念,那是革命永续、革命者传承的一种理想。

江河长流,岁月不老。

二、书生归隐,农民领袖出汉阳

七肖大湾。一个怀揣教育报国理想的年轻知识分子,在全身心投入乡村教育,启迪民智的实践中,读懂农村现状,赢得农民信任,最后成为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的农民运动领袖

残阳如血,翠柏肃穆。在已经停办的张湾街华英中学校舍旁的一个角落,有一处占地很少的墓园,立着两块墓碑,这里长眠着同属革命烈士的肖利三和他的女儿肖琳。我在柏林中学教书时曾经带领孩子们到这里为烈士扫墓。每年清明,当地政府和学校都会组织学生来到这里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活动。相对于他们生前长达半个世纪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墓园的寂静,让人还是感到一种反差强烈的落寞。生如春花之烂漫,死如秋叶之静美,这也许是共产党人对生命的哲学理解和对人生的理想追求吧。

七肖大湾是长河边的一个很大的自然塆落,肖姓族大人多,几百户数千人,现在分为华英、白马、饶岭、新集若干个行政村,肖姓依然是大姓。我外婆家在现在的饶岭,小时候,母亲牵着我回娘家,要穿过这几个村,我依稀记得那时的新集村还有一段不长的青石板路老街,两边还有少许街面老屋,散落着零星几家豆腐铺、铁铺和木匠铺。岁月如烟云逝去,徒落下斑驳的影子,在昏黄的晚风里,我的想象力无法还原昨日的繁华。

肖利三是七肖大湾大户人家的子女,现在看来,应该是大地主家庭的公子,家庭的殷富,使得他很小就能够到武汉上学。这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有理想的热血青年,虽然出身富贵家庭,过着富足生活,但对当时中国时局保持高度关注,对积贫积弱的现状有着冷静观察,并萌生救民生于水火、拯民族于危亡的政治抱负,随之他大学生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在回乡设馆,招生课徒。他一边积极发展乡村教育,启迪民智,一边努力思考和不断寻找强国富民的道路。当马列主义在中国传播,如春风吹到蔡甸,年轻的肖利三主动接受马列主义思想洗礼,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忠诚的共产主义一分子,并为这一壮丽的事业奋斗终身。

从农村走出,到城市接受良好教育,再返回农村寻找救国救民出路,在了解农村、熟悉农民中,成长为农民运动领袖,早期中国共产党领袖如毛泽东、彭拜等的革命心境和革命经历,犹如范本,在肖利三身上我们都能找到他们的影子。翻阅中国共产党历史,我们会发现早期革命运动领袖一般来自农村,出生地主阶级富裕家庭,在城市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在农村,他们更了解农民悲惨命运,更了解农村衰败根源。因为家庭的富裕,他们能走出农村,走向城市,享受良好的教育,接受新文化的熏陶和新思想的洗礼,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思想的更深,加之他们政治责任和抱负,再加之他们报国的理想和实践,他们最终成长为党的领袖和革命的中流砥柱。蔡甸的肖利三如此,从蔡甸走出的红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独臂将军蔡树藩以及上海滩红色特工、《潜伏》主角的原型张执一都如此。

他们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生,而是为了民族的命运而来,他们的生活衣食无忧,甚至锦衣玉食,他们于个人生活的安逸中,忧患着民族的忧患,在面对民族的忧患时,能够放弃个人安逸的生活,好像他们生来就天赋一种使命,为别人而生,为别人而死,所以他们为了他们追求的理想,可以背叛原有的阶级,抛弃所有的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一个国家的希望,他们是民族之大幸,是国家之大幸。

1911年武昌起义,就读于武昌公立法政专科学校的肖利三冲出书斋,加入同盟会,积极投入到反对旧官僚和袁世凯君主立宪的斗争中。1914年法政专科学校毕业后,他放弃考任公职,跻身上流社会机会,毅然回乡当“孩子王”。当时的中国封建专制、军阀横行,暗黑无比,民不聊生。肖利三认为社会的一切弊端是建立在民众愚昧落后之上的,唯有发展乡村教育,启迪民智才是革新之道。

在肖利三潜心乡村教育,致力教育救国实践的岁月里,世界和中国在云水翻腾似的激荡中发生着深刻的变化。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1919年初召开的“巴黎和会”,在帝国主义操纵下,决定由日本接管战败国德国在山东的一切特权,作为战胜国的北京政府准备在丧权辱国的和约上签字,消息传到国内,一场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爆发,马克思、列宁主义在神州大地广泛传播。

5月4日,北京十几所学校3000余名学生齐集天安门广场,高呼“废除二十一条”、“还我青岛”和“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等口号,强烈要求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和惩办曹女霖、章宗祥、陆忠舆三个亲日派官员,揭开了“五四”爱国运动序幕。

作为“九省通衢”和中国现代工业主要发祥地之一的湖北武汉,爱国学生和工人以及各界群众迅速组织集会和抵制日货运动,声援北京学生运动。武汉三镇人民爱国运动如火如荼,点燃了蔡甸地区学生的爱国热忱,他们集会游行,罢课声援北京学生运动。肖利三作为蔡甸学生运动主导者蔡甸教育会的骨干成员,积极投身这场爱国运动之中,在接受新文化、新思想洗礼过程中,开始接触马列主义,他同蔡甸早期共产党人一样,在以后的革命斗争中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人类的解放奋斗终生。

1924年,肖利三在武昌会晤董必武,在董必武的领导下,参加汉阳地区早期农民运动。从这个时候开始,肖利三开始正式接触中国共产党,在他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前后,他在董必武的领导下,开展国共第一次合作期间的农民运动,并根据中国共产党的要求,以共产党员身份加入国民党,在家乡柏林建立国民党柏林区党部,出任主委。1926年,在9月成立的国民党汉阳县临时党部和10月成立的国民党汉阳县党部,肖利三两次出任农民部长。可以说,董必武是肖利三的引路人,也正是拥有政治上的良师和生活中的益友,肖利三信仰之坚贞、革命之坚定和斗争之坚决,成为蔡甸共产党人之典范。

1926年北伐军占领阳夏,建立国民党汉阳县党部,当选农民部长的肖利三在中共汉阳县委书记魏亮生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据一份资料介绍,1925年,全国中国共产党党员人数不到1千人。1926年,随着北伐胜利和国共合作,各地发展党员人数节节攀升。汉阳县在全县18个区发展了党、团组织,建立了农会。全县有党员960人。这一年党的组织发展之快有一份资料的数据可以佐证。1926年中共武汉市地方执行委员会下属支部数汉阳县一月为17个、3月为21个、4月为25个。在武汉读书的蔡甸籍进步青年陈昌浩在这一年加入共产党,受党组织派遣,回到家乡永安堡从事革命宣传活动。资料表明,到1927年,全国共产党人数达到4万多人,“星星之火”开始“燎原”。在肖利三的影响下,他的长子肖永思、女儿肖琳都加入党组织,从事革命斗争。1927年,肖永思被父亲要求从武昌辍学回乡,参加农民运动,后作为汉阳县农民运动骨干被选派到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聆听毛泽东等中共早期领袖授课。肖永思和父亲肖利三、妹妹肖琳一道,在革命的大熔炉锻炼,最后成长为蔡甸地区农民运动领袖、抗战将领,可谓满门忠烈、时代楷模。

第一次国共合作在1927年随着北伐战争的胜利发展达到高潮,很快随着蒋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和汪精卫集团“七一五”叛变宣告结束。第一次大革命失败,从此,内战代替了团结,独裁代替了民主,黑暗代替了光明,历史的倒退代替了时代的进步,几乎在一夜之间,革命的武汉变成了反革命的大本营。反革命暴露出他们狰狞的面目,疯狂搜捕和枪杀共产党人、进步青年和工农革命群众,黑云压顶,血沃大地。

三、秋收起义,武汉近郊响惊雷

我曾经一个人来到七肖大湾,我想知道肖利三曾经的豪宅大院在村里哪个地块,他家的良田美池在哪个地块,想问问村里老人,他们可否有肖利三的故事,但结果是村里人除了知道肖利三这个人,知道他是个大英雄,什么都不知道。我并不失望,因为我本身就没有抱着什么希望。昔日的白马山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曾经围绕它的碧波万顷的白湖,已经成为良田万亩的耕地,在这个季节,满眼是高的玉米、矮的黄豆,还有开黄花的落花生、紫色的蚕豆花,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伟人惊天地、泣鬼神的诗句,把共产党人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改天换地的革命抱负,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了,宁静的村庄、生机的大地、自由的天空,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这一切不是肖利三他们用鲜血浇灌的吗?不是他们用生命换取来的吗?我们享受幸福生活,我们要懂得她的来之不易,我们需要珍惜。

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大浪淘沙》,几位热血青年意气风发地参加了北伐战争,大革命失败后,有的因为失望消沉,自甘堕落下去了;有的投机钻营,投入到反革命怀抱;有的擦干血迹,坚定勇敢地跟着党开始新的征程。

我们不知道从革命高潮跌落下来的肖利三是如何面对革命失败的困局的,他肯定痛苦过,但他绝对没有悲伤而绝望,因为就在同样的1927年,他参与组织并领导了七肖大湾秋收暴动,以胜利宣告了共产党人是杀不绝、打不垮的。以胜利告诉别人,作为共产党人的肖利三可以吃苦,但不会喊痛;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但不会对共产主义绝望;可以失败,但不会放弃追求胜利。我没有找到他一点图片和音像资料,严格地说,我没有他真人的一点轮廓印象,除了在文史资料里知道他有个“利胡子”外号,猜测他曾经蓄过大胡子,别的一无所知。他应该是一个白面书生,却何以如此的刚烈孔武?

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全体党员和人民群众继续进行斗争,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并把发动农民举行秋收起义作为主要任务。中共湖北省委贯彻执行“八七”会议精神和《湘鄂赣粤秋收暴动计划决议案》,将全省划为7个暴动区。不久,汉阳县委农委书记邓曜,化名杨廉来到蔡甸,与中共蔡甸区委书记黄蕴珊取得联系,找到肖利三、肖永思父子等,秘密恢复新集场等5个党支部和两个党小组,50多名党员归队。以蔡甸地区大革命时期留下的农民自卫军为班底组成秋收暴动队,并开始暴动前准备工作。

1927年11月,中共蔡甸区特别委员会根据汉阳县委的指示,决定在柏林庄的七肖大湾举行武装暴动。

武汉近郊秋收起义第一枪就要打响,历史为什么会选择七肖大湾?

七肖大湾一方面距离蔡甸城关不远,在城之根下暴动,在反动派的眼皮子底下起义,影响力大。再者七肖大湾地处汉阳西端,与汉川榔头一水之隔,可以争取汉川革命力量的支持,这是地理条件,关键还在人的因素。七肖大湾族大人众心齐,肖利三家族民望高,有号召力,特别是肖利三毕业返乡,发展乡村教育,当地农民受益匪浅,加之他为人公道正派,乐善好施,深受当地群众拥护和爱戴。1927年2月,在七肖大湾建立中共柏林庄支部,肖利三出任书记,发展党员20余人,用时还成立了第五区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队,党的群众组织基础良好。人的因素还有一条就是群众革命要求强烈。在大革命时期,当地的农民运动“打土豪、分田地”,给予土豪劣绅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猛烈地打击。大革命失败后,以七肖大湾大地主肖洪林为首的土豪劣绅卷土重来,他们依仗新军阀的势力,从武汉买回来枪支弹药,豢养打手恶棍,私设团练,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群众视之为虎狼。肖洪林霸占大量耕地和湖泊,千方百计盘剥人民,劳苦大众深受其害,强烈要求打虎除害。汉阳县委认为,七肖大湾进退有纵深,地理条件好,以肖利三为首的党支部坚强有力,农民协会力量较强,大革命失败后,由于保护得好,党的组织和农协力量几乎未受损失,在七肖大湾起义,向头号土豪劣绅肖洪林开刀,可以保证秋收暴动首战告捷。

这场起义在1927年11月的某一天,具体时间已经无法确认了,有关党史资料用了“11月的一天晚上”字样。为了确保胜利,根据蔡甸特委决定,肖利三在暴动之前,找到合贤集的吴干臣、侏儒山的徐质夫,决定三地相继暴动,互相策应。又派七肖大湾共产党员肖毓福过河与汉川榔头区委联系,决定共同在七肖大湾举行暴动。当天夜里,蔡甸区特委书记邓曜带领蔡甸暴动队潜伏在城关边太山寺监视城关方向的敌人。

暴动开始,肖利三做了动员。他说:“国民党反动派代表大资产阶级的利益,共产党代表无产阶级的利益,无产阶级要向资产阶级作坚决斗争,彻底打到他们,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要杀尽士豪劣绅,今天就是我们第一次暴动。”不知道这些革命道理对于参加暴动的农民能产生多大鼓动力,但当接着宣布肖洪林罪状时,暴动队员个个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他们握紧拳头同声高呼:“坚决铲除肖洪林”。这场暴动同我们看的很多电影电视革命暴动的场景一样,暴动队员冲进七肖大湾,包围肖洪林住宅。肖洪林见势不妙,紧闭大门,凭借高墙深院负隅顽抗。愤怒的暴动队员合抱一根大柱头,猛烈撞破大门,冲进住宅。肖洪林吓得胆战心惊,一头钻进柴草堆里。暴动队员把他拖了出来,就地处决。暴动队乘胜前进,处决了国民党汉阳县政府监督堤工的警卫队长,又接连教训几家豪绅,连夜转移到汉川榔头,处决了大恶霸张明斋。

七肖大湾暴动规模不大,但意义非凡,这是武汉近郊共产党人以革命的手段对付反革命的手段,打响武装革命的第一枪,在敌我实力无比悬殊的情况下,在反动派大开杀戒制造的白色恐怖的环境下,肖利三和蔡甸共产党人的勇气和精神极大地鼓舞劳动人民的革命斗志,在七肖大湾暴动告捷的影响下,合贤集在张干臣首先响应,带领暴动队员处决勾结军阀、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土豪李俊夫,接着配合侏儒山的徐质夫,全歼张家大嘴反动团防,缴枪30余支。

是的,这就是一场战斗,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时间短,范围小,好像不足以冠以暴动和起义之名。但这的确是一次暴动和起义,在当时,虽然弱小但无比勇敢的共产党人,就是以暴动和起义的名义,开枪向强大的国民党反动派公开宣战,对他们大势杀戮共产党人进行有力还击。这有点像幼小的狮子向敌人咆哮,也许小狮子的愤怒不足以击退强大侵略者,但狮子毕竟是狮子,他警告对手明天的下场。这更像星星之野火,好像谁都能熄灭他,其实他在等待春风,他终将有能力以燎原之势,吞没整个荒野,因为野火就是野火。

90多年了,那场号称暴动和起义的战斗,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供我们研究也好、纪念也好的物质性的东西, 那些参加战斗的人,我们称之为先烈也好、英雄也好,都已经黄土埋忠骨,但我在很少的文字资料里穿行时,思考时,用文字企图还原那些人与事时,常常感到血液流速加快,心脏跳动加速,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

四、敌后暴动,竖旗亮剑斩阎罗

长河这条汉江在蔡甸境内完整的支流,在索河镇境内,称之为索子长河,索河镇因为索子长河而得名。在现在的张湾街境内称汉阳河,汉阳河是上个世纪的称呼,在这之前,应该叫西湖或西湖垸。离我们最近的最大的一次岁修,应该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当时还是人民公社,我的母亲我的大姐我的乡亲们都参加了汉阳河整治,他们以大队和小队(现在村和组)为单位,自带粮草和工具去疏浚河道,加固河堤。

我一直在想,肖利三,乡亲们亲切地称呼的“利胡子”为什么能举一臂而应者百?一个地主家的公子哥,一个白面书生,为什么就能赢得乡亲们如此的信赖、尊敬和爱戴,他说来就来,他说走就走,他说干革命就去干革命,哪怕牺牲在所不惜?

我在党史里寻找答案时,看到有两处写到肖利三与汉阳河,那个时候叫西湖或西湖垸。因为这一段离汉江最近,加之几乎与汉江高低相同,西湖垸时常决堤泛滥,百姓遭难。1927年,担任国民党汉阳县党部农民部长的肖利三受委派负责修剪西湖垸下堤,解决水涝灾害。除了亲自参加劳动,为了解决经费不足,肖利三变卖土地10余亩,所得全部资助工程。一个县里派来督办工程的官员,不权力寻租捞好处、不贪污挪用发洋财已经让百姓感恩戴德、感动流涕了,相反却亲自参加劳动,变卖土地资助工程,都说百姓心里有一杆秤,对这样的官,百姓自然信任他,尊重他。

1931年爆发特大洪水,灾害严重,汉江多处决堤,几乎所有民垸溃口,洪水泛滥,肆虐百姓,灾民卖儿卖女,四处讨饭,活命艰难。

为了战胜1931年冬荒和1932年春荒,修复水毁,救济灾民,汉阳县苏维埃政府在侏儒山设立西湖垸修防处,时任政府参议会主席的肖利三被委派为修防处主任。在战斗频繁和自然灾害频发的艰苦环境,当时的共产党县委、县政府把反围剿和修水利列为同等重要战斗,共产党时时刻刻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在这里可以窥一斑见全豹。得民心者得天下。

当时,在汉阳县游击大队的武装保卫下,汉川汉阳两县群众10余万人堵口复堤,共产党的政府以工代赈,救济灾民,帮他们渡过灾荒。修复西湖垸大堤,工程浩大,资金不足,肖利三冒着生命危险多次亲赴武汉,找蔡甸籍永兴轮船公司经理王寿臣等富商筹集银元资金21000块,保证了工程顺利进行,解决了几万灾民的燃眉之急。在修复工程中,肖利三制定严格财经制度,并带头严格执行,保证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他自己吃住在工地,还动员妻子上堤参加义务劳动。

肖利三的影响力、凝聚力是靠自己的大公无私赢得的,是靠自己清正廉洁赢得的,是靠自己人格魅力赢得的。一个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和干部,他的所作所为,留给我们太多的启发。

1938年9月,武汉沦陷已经在旦夕之间。从中共湖北省委干校学习回来的肖文安(肖永思)、肖琳传达董必武的指示,要立即着手建立抗日武装,便于在武汉沦陷之后,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敌后武装。

历史又一次选择了七肖大湾。中共汉阳工委决定以七肖大湾为根据地,开展建军工作,其理由与十年前决定在七肖大湾进行秋收暴动,打响向国民党反动派第一枪相同,增加的一条是这里是土地革命时期秋收起义地区。

中共汉阳工委指出,一、政治上,这里在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搞得如火如荼,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是秋收起义的地区之一,建立了苏维埃政权,群众有相当的政治觉悟,是建军的强大基础。二、从地理上看,这里地处三湖一河之滨,即茶湖、许家赛、白湖和长河,港汊纵横,芦草丛生,向西北紧邻汉川黄蜡潭,为游击战提供了水上回旋地区。陆上,西南为乌梅山,如遇险情,可抢制高点,居高退敌。另外这一带丘陵起伏,便于伏击敌人。三、村大人多,基本肖姓,便于发动,便于保密。

中共汉阳工委成立建军筹备处,肖利三出任主任。

10月,日军近逼武汉。下旬,占领蔡甸、新沟和系马口等地。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恐惧、焦郁、不安、担心,咬噬着人民心灵,折磨着人民精神。中共汉阳工委及时作出决定,亮出抗日游击队的旗帜,安定人心,在一家街成立了汉阳县国民抗日自卫总会,派小型宣传分队到四乡传达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利胡子”回来了,奉第十八集团军(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命令,组织起汉阳民众抗日游击队。

竖起大旗,亮出牌子后,肖利三抓紧时间搜集枪支,拉起队伍。

发动群众捐枪、组织人员打捞、袭击维持会抢枪、设立收购点买枪,仅两个月的功夫,游击队弄到枪支160余支,到12月,游击队发展队员200多人。游击队以青壮年共产党员为主,当时工委决定,青壮年党员全部参军,同时吸引适龄社会青年参加游击队。很多土地革命时期老赤卫队员纷纷出山参加抗日游击队。

有枪有人,建军顺利。工委任命姚杰为游击队队长、张天晖为指导员。游击队下辖3个分队:一分队长熊增树、指导员岳群;二分队长张焕甫、指导员蔡彬;三分队长张永光、指导员肖文安。

为了筹集购枪经费和解决游击队给养问题,肖利三等共产党人“毁家纾难”,变卖田产,共捐出银元1000块,在他们的带动下,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纷纷解囊相助,少则10元、20元,多则200元、300元,各乡镇很快出现了一个捐款买枪、支援抗战的热潮。

有了资金保障,游击队在辛安渡、马沧湖、什湖等地设立枪支收购点,千方百计动员群众为抗日武装寻找武器。当时的价格是步枪每支3元、手枪5元、机枪10元。因为很多收购来的枪支缺胳膊少腿,游击队聘请原京汉铁路江岸机务段工人肖秀康办起了修械所,他带领两名助手。依靠几把钳子、扳手、锉刀,让不少枪支“起死回生”,到后来肖秀康的修械所还能生产“汉阳造”的“劈把子”,能自动退壳。

游击队广泛活动于以七肖大湾新集场为中心,柏林庄、肖家庙、官塘角、龚家渡、合贤集、嵩阳寺以及汉川榔头等地。他们打土匪、惩汉奸,袭扰日军据点,狠狠打击了日伪嚣张气焰,保障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1939年1月,汉阳县民众抗日游击队的大部分改编为汉川县自卫队第三中队。汉阳工委把留下来的部分人枪组建为汉阳县抗日游击大队。3月,应汉阳县长陈绳武的请求,将汉阳县抗日游击大队改编为汉阳县自卫队第五中队,他点名肖文安任中队长。8月,第五中队配合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队第四团队,击溃伪军1个师。10月,进入天汉湖区,歼灭岑鹏匪部后,编入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支队第四团队李人林部。10年后的1949年5月,江汉军区部队横扫武汉以北外围据点敌人,逼近武汉。17日,江汉军区独立一旅旅长李人林率部于10时30分进入汉阳县城,汉阳全县解放。不少从七肖大湾参军的好男儿随部队参加了解放家乡的战斗,当他们随李人林进入汉阳县城那一刻,很多人流下了眼泪。

其实,肖利三还有一次参加建军活动,那就是筹建汉阳武工队,后改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汉沔游击第二支队。1947年11月,为了准备配合大军渡江,湖北省和武汉市工作委员会决定在汉阳建立武工队。

中原突围后,一部分同志携带枪支隐蔽在七肖大湾。省市工委先后派出多位同志来到七肖大湾,和肖利三商议筹建工作,肖利三同意在市工委领导下参加汉阳武工队的工作。1948年,春节刚过,岳建中受省工委派遣来到七肖大湾,在肖利三安排下,在附近庆元寺庙内进一步商讨汉阳武工队组建工作。这次会议决定正式成立汉阳武工队,为配合大军渡江做好准备。汉阳武工队由范定一为队长、杨毅为指导员、肖文安为副队长,岳建中负责全面工作。汉阳武工队有队员20余名、短枪8支,活动于金牛山、嵩阳寺和玉贤集等地。3月中旬,经请示批准,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汉沔游击支队第二支队。遗憾的是由于组建时,有一名新四军第五师的变节分子混入,为敌人充当奸细,导致很快陷入险境。4月11日,由于奸细出卖,武工队长范定一等4人先后被捕,汉阳武工队被迫解体,幸存的大部分人员撤到解放区投入新的战斗。

五、身经百战,烈士倒在胜利日

1949年9月,身经百战,一身疲惫的肖利三病逝,享年65岁,虽然倒在胜利时刻让人唏嘘,但幸运的是他看到了家乡的解放,看到了人民翻身当主人,他看到了一个暂新的世界在他们的奋斗中诞生。

他被湖北省人民政府批准为革命烈士。

他是一部英雄的传奇,第一次大革命失败,国民党大肆屠杀革命共产党人,血流成河,白色恐惧,他在武汉近郊,勇敢地组织秋收暴动,向国民党反动派打响了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的第一枪;武汉沦陷,日寇铁蹄踏破河山,烧杀抢掠,血雨腥风,他毅然竖起抗日大旗,组建抗日武装,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像一把利刀直插敌人心脏。解放前夕,为了配合大军渡江,再次出山,组建汉阳武工队,撕碎黎明前的黑暗,迎接胜利到来。

他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共产党人,他有勇有谋,赤胆忠心,始终忠于自己的信仰,忠于自己的事业,忠于自己的组织。1948年,中原突围后,国民党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干部,肖文安在群众的帮助下潜回七肖大湾蛰伏。这年冬天,肖利三遭到国民党汉阳县长杨干的通缉,潜入湖南邵阳,因叛徒肖介甫、贺良静出卖,遭到被捕。在邵阳市警备司令部监狱,敌人对他严刑逼供,灌辣椒水,坐老虎凳,肖利三始终未吐露党和革命的情况,保持了一名共产党人崇高节操和气节。敌人对他毫无办法,只好解押回武汉,后经著名中医黄云樵等具保释放。

他的骨头是硬的,他的灵魂是高尚的,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白马山下还有小块小块的藕湖,藕湖里荷叶田田,在柔风里婆娑。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游击队打日寇的故事就藏在这藕塘荷叶里。

游击队锄汉奸、毙日酋,把敌人的尸首埋在荒岭坟冈。日伪发现有人失踪后,就牵着狼狗到坟岭,刨开新坟,很快发现他们失踪人员。怎么办?游击队想出新办法,把敌人的尸首深埋在藕湖底,敌人再也很难找到了他们失踪人员的踪迹了。每到莲叶长出的季节,那些荷叶肥硕的莲藕下边,一定是埋有敌人尸首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妈妈童年看到的,还是从大人嘴里听说的,但我相信这是真实的故事。最善良的民族,也是最勇敢的民族,对待强盗、对待财狼,只有拿起枪,勇敢地去战斗,才能消灭他们,才能保卫我们的家园。

清明时节雨纷纷,老师带着孩子为烈士扫墓,向烈士敬献花篮。缅怀革命先烈,珍惜幸福生活,我从孩子们湖水般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祖国天空的蓝、大地的绿、明天的美好。是的,我们不能忘记,我们不能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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